“算黃算割、算黃算割……”當四聲杜鵑的啼鳴再次響徹田間地頭,微風拂過,金黃的麥穗迎風搖曳,預示著今年的豐收時節即將來臨。前幾日與母親通電話時,得知夏收將至,我詢問她是否需要我回家幫忙。母親只是笑著說:“你都多少年沒回來收麥了,算了吧。你工作那么忙,又遠在千里之外,這點糧食一天就能收完。”聽完這話,無盡的思緒涌上心頭,兒時收麥的場景立刻浮現在腦海中,記憶的時針又撥回到了二三十年前的夏天。
小時候,最害怕的就是夏收時節。那時一到農忙季節,學校的老師也要回家收麥子,于是學校便給我們學生放“忙假”。當時生產效率低下,每到收麥,全家老小都要上陣,田間地頭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。我們家因人手不足,又趕上各家各戶都在搶收,還得雇用從甘肅及白鹿原上四處游走的專業“麥客”。天剛蒙蒙亮,所有人就下地干活了。隨著鐮刀揮舞,一片片金黃的麥浪緩緩倒下,留下滿地麥茬。隨后,母親和奶奶提著竹籠,帶著我和弟弟撿拾遺落的麥穗。耳邊不時傳來我和弟弟抓螞蚱的歡快笑聲。這時,爺爺總會自豪地說:“快看,這么大片地,咱家的麥子雖然不是割得最快的,但麥茬是最低的!”忙到上午10點,母親和奶奶就回家,為忙碌的家人和“麥客”準備飯菜。印象中,每到這時,奶奶和母親總會變著花樣,做出平時難得一見的美味。雖沒有大魚大肉,但餃子、煎餅、油潑面,配上母親秘制的小涼菜,便是那段日子里最誘人的佳肴。割麥的兩三天雖然辛苦,卻只是農忙大戲的序幕。
當一車車捆好的麥子被拉到曬糧的麥場,又要開始堆垛。一個個散落的麥捆,在爺爺和父母手中,像搭樂高一樣,被層層疊放整齊,堆成巨大的麥垛。等到第二天天氣放晴,一大早,大家就把麥捆從麥垛上卸下來,均勻地鋪在麥場晾曬,等著村子里唯一一臺拖拉機來碾麥。午后,經過一天暴曬,伴隨著拖拉機的轟鳴聲,麥粒從麥穗上脫落。爺爺和父母便連夜加班,用傳統工具揚場分離麥粒,再將一粒粒麥子裝進舊麻袋扛回家。往后若逢好天氣,還要反復晾曬,直到麥子入倉,才算大功告成。這段時間里,只要麥子搬到了麥場,我和弟弟就有了一項“光榮任務”——守麥。說是防止麥子遺失,其實更多是要及時趕走前來覓食的家禽飛鳥。要是不巧碰上夏日雷雨,整個麥場就會上演一場緊張的搶收大戰。等糧食曬干入倉,往往已經過去了十來天。或許是經歷過饑荒歲月,每到麥子歸倉,爺爺慈祥的臉上總會露出欣慰的笑容,嘴里念叨著:“今年又是豐收年,不用愁挨餓了。”
時光飛逝,爺爺奶奶已離世多年,父母也從當年的意氣風發變得白發蒼蒼。如今,農村的荒地越來越多,全程機械化收割讓農忙時節不再像從前那般忙碌。但兒時收麥的畫面,卻始終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,成為心底最溫暖的回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