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去溝壑縱橫的陜北老家,著實有些遠了,漫步在和平路的街道上,兩旁的路燈與月光交相輝映,給整條街都披上了一層幽暗的黃色的紗。走在這逐漸伸向遠處的街燈下,看著那匆匆往來的行人,我仿佛與這個江南小縣城格格不入。在勉縣的街道上,實難以聽得到地道的陜北話,洪亮且帶著些“兒化音”,與靈秀婉美的勉縣話相比,讓我這工作和生活在勉縣的陜北人,曾經無數次從夢中驚醒,而后才慢慢地再次沉睡過去。
讓人最是魂縈夢牽的就是鄉音了。每一次與父親和母親打電話時,我總是舍不得掛斷手中的電話,東拉一句,西扯一句,聊幾個小時是稀松平常了,這是我在他鄉能聽到鄉音的最佳途徑了,我多想通過電話那邊的鄉音,多親吻一下曾經孕育我的這片土地。“二娃子,慧平”這一聲聲我的乳名,想想也只能在一個小村莊聽得著,也就是在這里扎了根,從未離開。多年后,聽到的是“小伙子”“師傅”這類的代名詞,雖說也算親切,但與村里人叫我的乳名相比之下,究竟是差了許多,也沒有了鄉音那獨特的魅力了。
有朋友說再忙也得放下手中的工作,讓我趁著休假時間,多回去走走,故土依戀,鄉音難忘,是人之常情。殊不知無痕的歲月像一把套索,總把我牢牢禁錮在這遠離鄉音的他鄉,再加上生活的羈絆,總讓這看似簡單的愿望變得遙不可及。空閑的日子倒是有些,回一趟老家是略顯得有些倉促,在自媒體發達的時代,偶爾在網絡上能翻到一些來自黃土高原的小視頻,亦或是充滿了陜北特色的圖片文字,總算能解一些對鄉音的眷戀,便能讓軀干留在另一片土地上,讓思緒赴千山萬水,回到鄉音的世界,在那里故土盡情交融。
去年帶著妻子和女兒回了一次陜北,當腳踏在陜北特有的黃沙地時,迫不及待的心總算是有了著落,周圍的花草樹木仿佛都有著莫名的親切感,撫摸著曾經爬上爬下的馬趴杏樹,這個伴我成長的“老伙計”,樹冠被風吹得莎莎作響,似乎用家鄉話在歡迎我這個一兩年也難得回一趟的伙伴。去鎮子上買東西時,我趁機與路邊的小販們閑聊上幾句家常話,為的就是能把每一句獨具特色的陜北話牢牢記在心里,閑暇時當做最美的回憶。
一個人無論走多遠,有鄉音的地方就不會孤單,不會飲酒對月暗傷淚,也不會站在山頭,隔著崇山峻嶺,望山峁上的桃花粉杏花紅。鄉音是刻在骨子里的,若是忘記了鄉音,就是忘記了自己的根。在河堤與妻子買菜時,遇到一個從陜北遷到此地近三十年的陜北人,即便隨著時間的推移,他依舊操著濃重的陜北腔,致使我們之間少了許多年齡和地域上的隔閡,熟絡起來,倒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。他告訴我,勉縣這個地方,有不少延安和榆林人,就因為有共同的鄉音,彼此之間頗有照應,有時候還會最在一起,相談甚歡,也算是對那片土地的慰藉。
前些日子,哥哥說是要趁著國慶假期,帶著孩子到勉縣游玩幾天,他少有時間走出黃土高坡,陜北口音也就更是濃重。我暗自盤算,這應當是我最接近鄉音的日子了,但由于中秋節帶孩子們回老家與父親和母親過節,多在老家待了些日子,到勉縣的行程便擱淺了下來。哥哥與我的這一個算不得的約定,也放在了下一個不知具體時間的日子了,或許是明天,又或者是明年。久未聞的鄉音隨著日子的消散和哥哥旅程的延遲而漸漸失去了,這對于遠在他鄉的人來說,等待的日子最是煎熬。
我不曾知道,在這個小縣城,有多少是像我一樣熱衷于聽一聽鄉音的人,也不知道是否他們也會在夢中驚醒,站在窗前,點燃一支香煙,久久不愿沉睡。但我知道,若是沒有生活的羈絆,他們也像我一樣,都想著可以回到那個從牙牙學語到遠赴他鄉那段時間里,留下無數回憶的地方,聽一聽鄉音,觸摸著大門石板臺階,若是在某個日子里相遇有著相同口音的人,走在一起相互傾訴,在一片嘆息聲中繼續著明天的生活,而后剩下鄉音的思念了。
“少小離家老大歸,鄉音無改鬢毛衰,兒童相見不相識,笑問客從何處來。”許是離鄉的日子久了,偶爾回老家一次,遇到村里老一輩的人,相見時還能閑聊一些,小一些的孩子們相見,確實只能微笑一下,算是打了招呼,不過鄉音倒是格外熟悉了。淚潸潸,鄉音依舊,念去去,相聚無期。此刻,我只是一個人坐在漢江堤上,看著往來的行人,江上劃過的游船,點燃一支煙,在路燈下有些耀眼,而我的思緒卻飄向遠方,回到那個熟悉又變成了陌生的村莊,鄉音在村子的犬吠中變得模糊,隨著夜已深,鄉音也在黑暗中漸漸消失了。(漢鋼公司煉鋼廠 薛生旭)